西藏自治區山南市貢嘎縣境內的雅魯藏布江流域。華聲在線全媒體記者 郭立亮 攝
文良安
八月的風,從雅魯藏布江的源頭吹來,裹著青稞的醇香,拂過布達拉宮的金頂,也吹進了我的心田。當西藏自治區成立60周年的喜訊傳遍神州,我伏案翻開那本泛黃的援藏日記,扉頁上“缺氧不缺精神”的字跡依舊滾燙,那些刻在海拔3560米的日子,如同一幀幀鮮活的畫面,在淚光里緩緩浮現。
2007年7月,作為湖南第五批援藏干部,我背著行囊踏上了西藏山南的土地。初到高原,寒風像無數根細針,扎得臉頰生疼。稀薄的空氣攥著胸口發緊,走幾步路就喘得像跑完了全程馬拉松。可當我看到地委宣傳部辦公室里,藏族同事邊巴捧著熱氣騰騰的酥油茶迎上來時,所有的不適都被這份暖意沖淡了——我知道,從這一刻起,我不僅是來履職的干部,更是來與這片土地、這里的同胞共擔風雨的“高原人”。
那時的山南澤當許多牧區沒通柏油路,走訪基層只能靠徒步。記得有一次去隆子縣的牧區采訪,我跟著牧民的轉場隊伍走了大半天,腳底板磨出了血泡,高原反應突然襲來,眼前的經幡晃成一片模糊,我踉蹌著扶住路邊的牦牛糞堆,胸口像壓著塊巨石。邊巴慌忙遞來氧氣瓶,勸我先回澤當,可我望著遠處帳篷里透出的微光,想起牧民們可能正等著我們把政策講明白、把訴求記下來,便咬著牙擺擺手:“沒事,緩一會兒就好,咱們得去看看。”
那天夜里,我們在牧民達娃家的帳篷里圍著火爐座談。達娃老阿媽用藏語比畫著,說以前放牧全靠天,遇到雪災就只能看著牛羊餓死,現在有了政府的抗災補貼、高原獎補政策。她端來一碗酥油茶,熱氣氤氳中,我看見她眼角的皺紋里滿是笑意,那一刻,所有的疲憊都煙消云散——我知道,我們踏過的每一步路、熬過的每一個夜,都在讓“漢藏一家親”的暖流,順著草原的溪流慢慢流淌。
援藏三年,我走遍了西藏的所有地市,磨破三雙鞋底,采訪本記滿了五冊,甚至去到了當時全國人口最少的玉麥鄉。在玉麥,我見到了守邊英雄桑杰曲巴老人的女兒卓嘎、央宗姐妹。她們指著屋墻上“家是玉麥,國是中國”的標語,說父親一輩子都在告訴她們,要守好這片土地,讓五星紅旗永遠在玉麥的上空飄揚。那天,我們跟著姐妹倆一起去巡邊,山路崎嶇難行,積雪沒過了腳踝。
工作再忙,我也沒放下手中的筆。夜晚在宿舍,每當夜深人靜之時,我會把走訪時的所見所聞、所思所感寫成文字,慢慢攢成了兩本書。這些文字不是我一個人的,是青稞地里的守望、雪山上的堅守,是藏族同胞與援藏人共跳的鍋莊舞,我想把這些故事寫下來,讓更多人看見西藏的變化,看見漢藏同胞手拉手的溫暖。
如今,離開西藏已經15年,但我始終牽掛著那片土地。這些年,我常常從新聞里看到西藏的新變化:當年徒步才能抵達的牧區,如今柏油路通到了帳篷前,太陽能路燈照亮了轉場的路;曾經靠酥油和糌粑度日的家庭,如今超市里的湖南臘肉、醬板鴨擺上了餐桌;玉麥鄉也從“三人鄉”變成了有學校、有衛生院、有民宿的幸福家園,年輕一代守著國土,也開起了直播,讓全國人民都知道了這個邊疆小鄉的故事。
前年夏天,我跟著湖南援藏隊再訪山南。邊巴拉著我去看直播間,屏幕里,藏族姑娘正拿著青稞餅干向網友介紹:“這是我們山南的特產,用湖南援藏隊帶來的技術改良過,又香又脆!”看著滿屏的訂單,邊巴笑著說:“您當年說想讓西藏的特產走出去,現在咱們真的做到了!”那一刻,我忽然濕了眼眶——原來,我們當年播下的種子,早已在高原上長成了參天大樹;我們當年許下的心愿,正被一代又一代援藏人、西藏人接力實現。
60年,在歷史的長河里不過是彈指一揮間,可在這片高原上,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。我想起援藏時,湖南援藏隊帶去的雜交水稻,在雅魯藏布江邊結出了沉甸甸的稻穗;想起醫療援藏專家背著藥箱,翻山越嶺為牧民義診,讓偏遠牧區的孩子也能及時看病;想起我采訪過的藏族少年次仁,當年他說“要考去湖南讀大學”,后來真的考上了湖南師范大學,畢業后又回到西藏,成了一名家鄉的教師。
此刻我坐在辦公室里,手里捧著當年從西藏帶回的青稞粒,窗外是熟悉的湘楚風光,可心里卻滿是對高原的眷戀。作為一名曾經的援藏干部,我深知,西藏的60年,是漢藏同胞手拉手、心連心的60年,是共同團結奮斗、共同繁榮發展的60年。那些在高原上流過的汗、吃過的苦,早已變成了我生命里最珍貴的財富,提醒我無論身在何處,都要牢記初心、踐行使命,像高原上的紅柳一樣,扎根土地、守望家國。
風吹來,仿佛帶著雅礱河畔格桑花的芬芳。我知道,西藏的故事還在繼續,漢藏同胞的情誼還在延續。我始終相信,只要漢藏兒女心往一處想、勁往一處使,西藏的明天,定會像布達拉宮金頂的陽光一樣,越來越亮;我們共同的家園,定會越來越美好。
責編:歐小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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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審:印奕帆
三審:譚登
來源:華聲在線